性別平權,真的嗎?

文/水鹿遇到馴鹿

2019年底,Sanna Marin 被選為芬蘭新總理的消息在各大媒體上傳播。這個身居高位的年輕女性讓芬蘭再度成為國際媒體的寵兒。畢竟不論是性別或年紀,她所代表的這些生理特質在世界政壇上還是極為少見,故也最為吸睛。

但對芬蘭人來說,女性領導人可說司空見慣。自 2003 年 Anneli Jäätteenmäki 成為首任女性政府首長,到現在的Sanna Marin ,已經是第三次女性擔任總理。芬蘭可以說是世界上男女最平等的國家之一。這個亮眼的成績不是芬蘭人與生俱來,而是靠著一代代人努力爭取。從一開始婦女運動、走上街頭,到平權運動,一波波體制內的教育、社會、政治改革,再到托育公共化、修婚姻家庭法,芬蘭這樣走過了長達一世紀的追求兩性平權的漫漫長路。回看其性平的歷史進程,芬蘭有過許多亮眼的成就。例如,早在1906年,芬蘭就是歐洲第一個女性擁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的國家。次年,更有世界上最早迎來女議員的議會組織。與世界上大多數的國家比起來,這些進展絕對是名列前茅。

但即便如此,芬蘭是否真的就如普遍認知的如此平等?隨著新總理而來的各種新聞報導,也讓許多兩性議題再度被大眾檢視與討論,包括職場上的兩性議題也是熱門話題之一。這篇文章以統計數據資料為主,再輔以水鹿們在現場的實際經驗,提供芬蘭目前在高等教育領域,關於兩性平權現況的第一手觀察。

高等教育的職場生態

身為博士班學生與研究人員,最容易觀察到的職場就是大學。雖然不同領域有所差別,但多數領域都可以觀察到女性在學生以及博士生群體裡,比例略多於男性,但是女性取得教授或終生職的人數卻遠比不上男性。這個觀察也與2019年的調查結果相符:大學教授的男女比約略是2:1。曾經跟同為博士生的朋友聊過這個現象,認為其中一個可能性是因為升遷的過程與時間問題。因為要升到教授等學術職位需要時間。我們現在看到的教授性別差異是反應十幾年前參與高教的學生性別比;而我們這一代學者從事研究的同輩裡女性比男性多,這或許可以在未來十幾年慢慢反應在較資深的學術職位上。然而,上述新聞也提到學術領域的選才方式是個重要的因素。學術領域重視的學術表現,容易讓學術工作沒有所謂的下班時間。曾經在研討會上,聽聞有位有發表數量驚人的教授,一年365天每天都進研究室工作。這對於有小孩的女性研究者來說根本是天方夜譚。近期也有不少研究指出,因為疫情而在家工作的遠距型態,不成比例地把職涯成本障礙加諸在(尤其是有家庭的)女性研究者身上。有位家有兩個小孩的女同事,不久前在疫情好轉後出差五天,非常開心的說這應該是她這三年來終於可以睡飽的時刻。芬蘭也調查了疫情對就業的影響,大體來說來說對女性的負面衝擊也比男性大。

疫情下的遠距工作,不成比例地把職涯成本與障礙加諸在女性研究者身上(圖片來源:©Ketut Subiyanto/pexels

高教職場之兩性薪資差

在重視平權的芬蘭,性別薪資差異的鴻溝仍然存在。歐盟統計局公布二十七個會員國性別薪資平均差距為14.1%,芬蘭仍高於歐盟平均,落在16.6%。比如說,全職的男性員工月薪平均為3759歐元(約十一萬八千台幣),但女性只賺3154歐元(約九萬九千台幣)。如何解決?芬蘭工會劍指薪資不透明,力論中間消失的600歐元,可以藉由讓員工彼此了解同事到底賺多少來作為解方。

但更基本的問題在於,芬蘭民眾對男女薪資差異意見不一。男性芬蘭友人指出,既然芬蘭法律上規定不能同工不同酬,那有業者違背當然有正規處理解決的管道。他也懷疑「男女薪資差異」風聲大雨點小,只是左派為首的政府在帶風向炒作而已。由於法律的明文要求,芬蘭女性友人也同意同工不同酬在當今的芬蘭應該非常少見(或是不敢擺明歧視),但她也指出這不代表薪資差異不存在。她回憶道:「我高中畢業之後,去工地打工。工頭雖不會擺明歧視女性、給我比較低的工資,但他會讓男同事擔任加給比較優渥的任務,所以最後發薪水我的工資還是比男同事低。」因此,薪資差異仍可能透過工作分配來影響結果,隱晦的存在於各個職場當中。

性別平等?還有一段路要走

但幸好,芬蘭人對於進行性別平權的討論是開放的、覺得這樣的對話有其必要、且有助於社會進步。性別議題除了在各個領域都經常被討論,大家也會有意識地去反思自己的生活環境,是否存在著性別不公或歧視的問題。例如音樂學系館中原本只有芬蘭男性研究人員跟音樂家的雕像,在2020年芬蘭重要的民族音樂學者Pirkko Moisala退休後,她的畫像(和她研究的尼泊爾婦女)才首次成為了音樂學教室當中唯一的女性。這其實對於以女性為主的音樂領域來說非常奇怪,因此這個現象經常在系所裡的研討會當中被提出來檢討與批判。

赫爾辛基大學政治系第一位女教授也提到,她三十年前來赫爾辛基大學念政治系時,放眼望去教授們沒有一個是女性,她那時竟也見怪不怪。回首當年,她感嘆於芬蘭的「性別平等」霸權論述太過堅固,儘管每天的經驗跟這個霸權論述大相逕庭,但腦中仍然浮現「芬蘭好平等阿」的錯覺。她提醒如果要撼動或滲透這個結構,需要警醒與串連。

再過半年多,Sanna Marin的任期也即將結束。且不論她在任這幾年的實際表現如何(其實也有不少爭議,但不在此篇探討範圍內),至少她的任職所引發的各種性別議題是很值得大家有更多的思考與討論。儘管現在的芬蘭離真正的性別平等還有一點距離,但當大家開始意識並看見到問題的存在,這就是解決它最重要的第一步。而持續的對話與討論,將有助於問題的釐清與改善。

不論性別,男女學者的貢獻都不容抹滅。圖為芬蘭國寶級作曲家西貝流士的面部雕像,位於首都西貝流士公園內(圖片來源:©鬍子小姐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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